顏小秋生下的是一個男孩, 我親自接產。

為了保護好我的朋友，不叫外人知道她的秘密，我自己一個月的時間去外面的醫院裏自學了引產技術。

我早早地把金家都安排好了, 顏小秋生產這天沒有仆人在家中，就只有我跟她兩個人。

產房就在我的房間裏, 我不放心把她安排到其他的房間。

顏小秋的孩子真的好小, 被我抱到懷裏時只有一點點大，加起來才剛我的兩個巴掌大。輕得很, 小花瓶都比他要重。

在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我就很喜歡。

這個孩子跟顏小秋長得有七分相似。剩下的三分還要等孩子再長大點才看得出來，但我並不著急。

顏小秋生產很順利，母子平安。

我給她做清理，卻驚訝地發現胎盤不見了。

包括母體裏該有的一切東西, 都不見了。

顏小秋太累了睡著了，我只能在孩子的身上去尋找線索。

才發現本來應該瘦小的他在短短一小時不到的時間裏長大了一點點, 五官也舒展開，小肚子鼓鼓的, 一點都不餓。

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胎盤都去哪裏了。

我記得以前看過的一本書上說, 一般母貓在生產下小貓之後會將連帶著的胎盤吃下去，不僅是為了不叫敵人們發現，同樣也可以補充體力。

那孩子可以吃胎盤嗎？

這個孩子是正常的孩子嗎？

我不得而知，孩子的撫養權利並不在我的手上。

我整整照顧顏小秋跟她的孩子一天一夜, 到了第二天正午時分顏小秋才清醒過來。

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想看看她的孩子。

我連忙把孩子抱到她的身邊去。

說實話，我有點害怕。

這一天一夜我看著小孩子的次數屈指可數。

我把孩子從搖籃裏抱出來，他長得更大了一點, 眼睛還沒有能夠睜開，能看到眼球在眼皮底下動來動去，叫我有一種錯覺, 感覺他隨時都有可能睜開眼睛來看看這個世界。

顏小秋看到了她的孩子，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孩子的異樣。

她不敢去碰對方，但也沒舍得把自己的目光從小孩的身上移開。

“這是我的孩子嗎？你別不是抱了人家的孩子來糊弄我。”

她說。

我看她的視線一直放在孩子的身上，就知道她是知道這個小孩是她的，可是她有些不敢認。

我一時之間說不出口，胡亂地點了下頭，笑著，“哈哈哈哈。”

什麽都沒說。

這個孩子似乎就這樣被養在了金家，顏小秋第三天就下床，開始撿起她之前的活來做。

她說要感謝我的照顧，和對她孩子的照顧。

她孩子抱回了她的房間去，我有一周的時間都沒有再看到那個孩子。

也極少見到她了。

她把自己給關了起來。

一周之後，她出來了，手裏還抱著那個孩子。

孩子的身上沒有衣物，只一條毛絨絨的枕頭巾裹著。孩子現在更大了點。

我以為她是想開了，那本神話書裏的故事還一直叫我回想，我甚至有些魔怔，覺得我跟她可以一起養出個神仙來。

沒想到她找到我第一件事，就是拜托我把這個孩子送走。

她雙眼通紅，這一周根本沒有多少合眼的時間。

她把小孩子的嘴巴扒開，裏面已經長出了細小的牙齒，很是整齊。

她的動作很小心，但還是把小孩子給吵醒了，頓時嗚嗚地哭了起來。那一雙眼睛也全然睜開了。

“我沒有奶水，就只找了些湯飲來餵她。只是他長得越來越快，每天晚上都會哭，我看他時間久了，會隱隱約約從他的小身子上看出點什麽黑色的影子來。有時候看著他的臉，感覺他不像是個孩子。”

顏小秋難受極了，她說。

她害怕她的孩子。

因為她的孩子昨天差點就咬掉了她的一節手指。

她把她的手舉起來，我看到在她的食指上一圈很尖銳的齒痕，顏色鮮紅，到現在都沒有能夠消下去。

可以想象是這用了多大的力氣。

我看著這個孩子，跟顏小秋哭泣的面容，只覺得心裏有些發堵。

這兩個月都不到的時間裏，我的認知在被不停地重塑著，快速地被打碎，再慢慢地重組。有時候還沒有重組成功，就又被打碎。

重組的速度比不上被打碎的。

漸漸地我也就看開了。

為了安頓好這個孩子，我開始在外面跟秋水鎮中找適合養小孩子的家庭。

但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。

就在我心神疲憊的時候，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視野裏。

他是幾年沒有見過面的儲蘇禦。

我去尋找老師的時候，遇到了我高中時候那個夜晚看到的男人，時光好像格外偏愛他，我在他的身上沒有看到一點時光留下的痕跡。

他還是跟我以前看到的一樣，沒有一點變化。

依舊那麽俊美。

他跟我說，有一個人適合。

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為什麽儲蘇禦就很適合，到現在我也沒有搞明白。

我有的時候覺得這跟我的生活很像，無論過得怎麽樣都沒有一個理由去解釋，它就是發生了。

像既定的上天的安排。

男人幫我把孩子送到了儲蘇禦的身邊去，這個決定之前我十分擔心儲蘇禦會對孩子不好，但後來才發現儲蘇禦是真心愛護這個孩子的。

他沒有在意孩子的異常，在孩子傷害他的時候沒有想過再送出去。

他做的比我跟顏小秋都要好。

至此，我跟她終於是放心了。

又過了不久，儲蘇禦要回國了。

我跟顏小秋都很高興，顏小秋從來都不會離開小鎮，她只安心地呆在鎮子裏。

我帶她出去，她也是不去的。

她說進了這裏，她就出不去了。

我不高興了，怎麽又是這樣的話。

叫我一聽就覺得上火。

但很快意外又來了。

顏小秋不見了。

那天我早早地回來了，在大廳裏喊她的名字，卻沒有人回應。

我問仆人她去了哪裏，仆人說一直都在家。結果找遍了家中每一處，都沒有看到她的影子。

她好像就這樣人間蒸發了。

那段日子我很忙，因為李家起來了。

我對李家沒有印象，只以為是後起之秀，卻聽王奶奶說他們以前也是大戶人家，只不過是落寞了。

現在算是又好了。

最近的工作就是跟李家有關，李家的掌門人叫李時節，說真的，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不喜歡他，感覺他不像個好人。

他的作風也符合他不是個好人的標簽。

剛一上臺就把以前欺負他跟他弟弟的人都給收拾了一頓。

這個操作有點熟悉，讓我有瞬間的晃神。

莫名想到了儲林楠跟儲蘇禦。

我甩甩腦袋，看著手裏的請帖。

約莫是為了慶祝他重新拿回了李家，他要為他的弟弟舉辦婚禮。

這也蠻好的。但奇怪的是我一回都沒有見過他的弟弟。

外面也沒有他弟弟的傳聞。

李家是以前的大富人家，發出來不少的請帖。

儲家、程家都收到了。

我想了很久，總覺得李時節這個名字很是熟悉，好像在哪裏聽到過。

我有一回翻開了高中時候的同學錄，這才在上面看到了張照片。

上面是李時節，而他的手裏抱著一個盒子，對著鏡頭眉眼陰沈。

我十分驚訝，我從來都沒有跟李時節做過同學，為什麽他會出現在我的同學錄跟畢業大合照上呢。

這莫名叫我有些心慌。

但我很快就壓下去，繼續叫人去尋找顏小秋的蹤跡。

我跟儲蘇禦是多年的好友，除了那一回他不辭而別離開了秋水鎮後，這還是多年來我們頭一回的見面。

他跟以前沒有多大的變化，叫我不會認錯。

我嘗試著跟他提起李家的事和孩子的事情。

他都回答地落落大方。

是的。

他根本就不知道。

我不知道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理回了金家。

我感覺自己像個壞人，我不配去見到他。

李家的婚禮辦得還可以，當天我喝了不少的酒，是司機帶我回來。

同時還帶著一封儲蘇禦寫給我的信。

上面什麽都沒有說，沒說要好好照顧自己，只說他又要離開了，有個貓貓要托付給我。

我看完後哭笑不得。

小心翼翼地把信給收好。

並且親自去了李家去找貓。

但我沒有找到，有可能是我去得太晚了，貓已經跑走了，又可能是它自己找了個更好的主人吧。

不過比較不錯的是顏小秋找到了，她出現在秋小鎮的門口，似乎在等著誰。

我一得知這個消息，就立馬叫人開車，把她接回了家。

我回去問她去了哪裏，她說她不知道，她好像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。

我看著她跟以前沒有變的臉，相信了。

“那你怎麽會在鎮門口呢？”我笑著說，“以前不是都說不會出去嘛。”

我沒有其他的意思，只是打個哈哈。

她抿著嘴巴，跟我頭一回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。

這讓我有種荒誕感，她不是我認識的顏小秋。

她們有著一樣的面容，但卻有著不同的靈魂。

她回答我的問題，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她說，“但是以後真的出不去了。”

這話我不聽了。

我佯裝生氣，強拉著她去了小鎮門口。

她也不反抗，似乎早就知道了什麽。

她乖乖地被我牽起了手，我想帶著她一起走。

但我出來了，她還在裏面。

那一天我看到了在小鎮的四周有一個很大的圓罩子，它把所有的人都困在了裏面。

所以，真的是出不去了。

除了我。

可為什麽偏偏是我。

我暈倒在小鎮前時耳邊響起了刺耳的聲音。

我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男人，還有些群蒙著布的臉。

“4789，精神與認知紊亂，按重造處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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